餐桌上摆着的,从来不只是碗碟筷子,那些静静伫立的物件,是生活的注脚,是时光的刻度,更是一家人围坐时,藏在方寸之间的烟火与温情,它们或许没有言语,却在日复一日的三餐里,写满了关于“家”的故事。
老藤椅:吱呀声里的岁月回响
我家餐桌旁摆着四把老藤椅,是爷爷年轻时从市集上淘来的,藤条被岁月磨得温润泛黄,扶手处因常年摩挲而露出浅浅的木纹,坐上去时,总会发出“吱呀——吱呀——”的轻响,像一位老友在低声絮叨旧事。
小时候,我最爱趴在藤椅上,看奶奶在厨房里忙碌,蒸汽从锅盖边冒出来,模糊了玻璃窗,也模糊了奶奶忙碌的身影,唯有那藤椅的吱呀声,和着锅铲与铁锅的碰撞声,成了童年最安心的背景音,后来我们搬了新家,换过无数套时髦的餐椅,爷爷却执意把这四把老藤椅搬了过来,他说:“人坐着踏实,像踩在土地上。”
爷爷的藤椅旁多了我的儿童椅,女儿的宝宝椅,四代人的藤椅围着一张实木餐桌,早上的豆浆油条,午家的家常菜,晚上的夜谈,都在这吱呀声里慢慢发酵,藤条会随着时刻愈发柔软,就像家人的心,在日复一日的相伴中,越靠越近。
青花碗:盛着妈妈的“独家记忆”
碗柜第二层,摆着一排蓝边碗,是妈妈结婚时的嫁妆,碗身上的青花蓝得深浅不一,边缘带着细小的窑变,像不小心沾了片晚霞,妈妈说,这碗“粗粝但实在”,以前外婆家用它盛过红烧肉,盛过阳春面,后来她用它喂过我第一口辅食,如今又盛着小孙女的小米粥。
我至今记得,小时候挑食,总把青菜挑得碗底朝天,妈妈不骂我,只是把蓝边碗往自己面前推了推,用筷子尖夹起一根青菜:“你看,这菜多绿,像不像春天的小草?”说着,她会把菜吹凉,送到我嘴边,碗沿有个小小的豁口,是小时候我失手摔的,妈妈没舍得扔,用透明胶带粘了又粘,说“留着,是个念想”。
我学着妈妈的样子,用蓝边碗给女儿盛饭,女儿会好奇地摸着碗沿的豁口:“妈妈,这个小嘴巴,是不是也想吃菜呀?”我笑着点头,看着她把碗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,突然明白:这青花碗盛的哪只是饭菜,分明是妈妈藏在烟火里的爱,一代又一代,顺着碗沿,悄悄传承。
竹编餐垫:四季流转的餐桌风景
餐桌正中,常年铺着一块竹编餐垫,是奶奶在夏夜灯下编的,竹篾被她处理得光滑不扎手,编着梅兰竹菊的图案,每根竹篾的缝隙里,都藏着奶奶的耐心。
春天,餐垫上会摆着刚摘的香椿和春笋,竹子的清香混着蔬菜的鲜气,让整个屋子都透着股生趣;夏天,冰镇西瓜放在餐垫上,会凝出细密的水珠,顺着竹篾的纹路滑走,留下一片凉意;秋天,妈妈会把炒好的栗子倒在餐垫上,一家人围坐着剥,栗子壳的裂开声,和着笑声,比窗外的落叶还热闹;冬天,热腾腾的火锅端上来,餐垫上会铺一层水汽,竹子的纹路晕染开来,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。
奶奶总说:“竹子有节,做人也要有节气。”她不知道什么是“生活美学”,却用一块竹编餐垫,把日子过成了诗,如今奶奶的手不太灵活了,餐垫却还在用,竹篾的颜色越来越深,像被时光浸透的茶汤,每一道纹路,都是四季的痕迹,也是家的温度。
盐罐与糖罐:生活里最本真的甜与咸
餐桌一角,并排摆着两个粗陶罐:一个装盐,一个装糖,没有花哨的图案,只有朴素的陶土色,罐口却总被擦得锃亮。
爸爸说,以前家里穷,盐罐是空的,妈妈会偷偷把她的那份盐省下来,放进我们的粥里;糖罐更是稀罕物,只有过年时才装上几块冰糖,我们兄妹俩总会趁大人不注意,用手指捏起一块糖,含在嘴里,甜到心里。
现在日子好了,盐罐里是加碘盐,糖罐里是红糖块,可这两个罐子却一直留着,妈妈说:“盐是生活的底,淡了没滋味;糖是日子里的甜,少了没盼头。”是啊,人生就像餐桌上的饭菜,有盐的咸,有糖的甜,有柴米油盐的平淡,也有偶尔惊喜的甘甜,这两个朴素的罐子,盛着的何尝不是生活的真谛——苦乐交织,冷暖自知,却总有滋味在心头。
全家福:定格在餐桌旁的时光
餐桌对面的墙上,挂着一张全家福,照片里,爷爷奶奶坐在藤椅上,爸爸妈妈站在他们身后,我趴在餐桌边,手里还攥着半块饼干,背景是那块竹编餐垫,青花碗在阳光下泛着光,那是五年前的春节,我们拍了唯一一张全家福。
照片里的我们都变了:我长高了,女儿会跑了,爷爷的头发更白了,奶奶的背更驼了,可只要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,照片里的场景就会在眼前重现:爷爷会给奶奶夹菜,爸爸会给我盛汤,女儿会踮着脚,把花生米往我嘴里塞,那一刻,时光仿佛慢了下来,墙上的全家福,和眼前的我们,重叠在一起,成了最温暖的画面。
老藤椅的吱呀,青花碗的豁口,竹编餐垫的纹路,盐罐糖罐的朴拙,还有墙上的全家福——这些餐桌上的摆设物件,没有价格连城,却承载着一家人的记忆与情感,它们是沉默的见证者,看着我们从蹒跚学步到长大成人,看着爷爷奶奶从年轻到白发,看着日子从平淡到温馨。
或许,这就是家的意义:不是多么富丽堂皇,而是有一张餐桌,摆着熟悉的物件,坐着爱你的人,吃着热乎的饭,说着暖心的话,在方寸之间,在烟火之中,让每一餐,都成为值得珍藏的时光。
